这个流浪的鸡血小弟,也许是重庆最文艺的千翻娃儿……
我是人,
我有尊严,
不是畜生!
——2016年8月10日
我也不想在这样下去,大不了我走。
我走就是了,刻骨铭心的孤寂。
直到这段倔强生命停息,心已深埋地心!
思念彻底,深埋地心!
——2016年8月19日
我们的青春,
何去何从?
—— 2016年8月20日
我从一个单纯的农村少年,
变到了一个叛逆青年,
是城市中的每个人教会了我欺骗,
人们用谎言保护自己……
——2016年8月26日
小飞的画
还记得你的青春期吗?是否也曾打架、逃学、离家出走?是否也曾叛逆、迷惘、深夜哭泣?是否也曾有过一个文学与艺术之梦?看到以上这些文字和这些画,你是否想起了你的青春岁月?
你猜错了,唤起你共鸣的这些文字和画,并非出自某位网络写手的著作节录,而是出自一位14岁的流浪少年。
熬糊油渣父亲打他
少年再次离家出走
10月20日凌晨,沙坪坝区公安分局渝碚路派出所里,出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,引人好奇。这是一个身高1.55米左右的少年,虽然身材瘦小,但眼神尤其倔强。他身着连帽衫、破洞牛仔裤、运动鞋,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鼓鼓的,足有他膝盖这么高,里面有一年四季的衣物、两把水果刀和一个日记本。他,就是小飞。
见到小飞时,他正佝偻着坐在派出所接待椅上,在此之前,民警曾给过他一瓶550毫升的矿泉水,小飞在不超过20秒时间里,一口气喝了个精光。
走近细看,他带有婴儿肥的脸蛋上有些脏兮兮的痕迹,一双大眼睛清澈地忽闪着——很难让人把他和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联系起来。
小飞的日记
他说,他来自四川省乐山市犍为县。约10年前,父母离异,他跟随父亲和后母一起生活。往些年,父亲多在外打工,他跟婆婆爷爷和继母的女儿一起生活。妹妹比他小几个月,但两人玩不到一块。
“她(生母)在阿坝一处酒店工作,她的生活有时需要爸爸接济,我和她的接触不算多。”警察问一句,他答一句,涣散的目光,传递出离家的疲惫。
他断断续续地讲述,今年6月,读初一的他不想再继续读书,父亲和继母便带他来到重庆生活。平时,家长上班,他就在家看电视、看书、画画。眼见他没有读书,家长就开始教导他一些生活技能,他开始试着买菜、做饭。这一次和父亲矛盾爆发,也和此有关。
小飞在派出所
“今天下午,我在家熬油,把油渣儿熬糊了,他吼,‘这个油吃不得了!’说着说着,就给我了好几耳光。我就当着他面,收拾衣服出来了,他瞪着我说,出来了就不要回去了。”他一股脑说出离家前与父亲的矛盾,话音刚落,长舒一口气。
民警告诉重庆晚报记者,当天下午,小飞离开家后,身无分文,一直从石桥铺走到沙坪坝,晚上又饿又困,迷迷糊糊地就在路边睡着了,直到被巡逻民警发现,才被来到派出所。
小飞和他的父亲
民警发现,小飞的日记里提到最多的是“麻将”这个词,这也成为他出走的一大原因。民警惋惜地说,小飞今年14岁,正是该进学校接受教育的年龄,像他这个年龄出走的孩子他们也安抚过,但小飞的日记和他在家中试着改变自己,继而让父亲远离麻将桌的抗争,让他们动容。
小飞的日记
“这娃儿写得一手好字,插画也画得不错。他是个可造之材,恁早就辍学太可惜了。”警察拜托重庆晚报记者,在疏导这对父子情感隔骇的同时,帮助小飞重返校园。
读完儿子的日记
父亲猛抽几口烟
收到了警方的通知后,小飞的父亲徐桂华来到派出所接小飞。
他今年40岁,约1.65米高,有点小肚子,头发两边剃光,中间留着一匹瓦,还戴着一根金项链。
重庆晚报记者注意到,父亲一落座,小飞便目不转睛地看了父亲约3秒钟,接着,他双手环抱,一脸不屑,眼神移到别处。
小飞日记里的画
民警劝小飞跟父亲回去。“我才不跟他回去......”小飞的泪水夺眶而出,滴了满地,却没有哭腔。
“为啥子也?”警察追问。
“回去又要被打.......”他答,放下环抱胸前的双手。老徐愣了一下,表情有些尴尬,没接话。
见此,警察借势继续劝导,并拿出日记本给他看。
“我都不晓得他有这本日记.......”老徐的反映有些意外,难掩吃惊神色。接着,他和重庆晚报记者一起,读了儿子的日记。
8月6日
晴
今天,我把存的钱用了,买了篮球,可以说很不错,不过没人陪我。没关系,我自己可以打,还有新认识的朋友胖子一起玩。老爸大了一下午牌了,唉!不知道他们晚上打不打?
妈妈的鞋子坏了,我买了一瓶胶水,不知道修不修得好......
凌晨1点,记录破格,呵呵,大牌这么好玩吗?
父亲一言不发,目光在日记上停留了约3秒,快速翻到了第二页。
8月9日
晴
上午睡到了10点,下午老爸去打牌,我去买菜!
老爸赢了500元!给了我40元封口费,呵呵!太不老实了,老爸你把我教坏了!老爸在老妈前面赶回家了,果然还是蒙过去了!要不是我,看老爸还嘚瑟!
哈哈!晚上,他又出去了!
父亲抽了一口烟,捋了捋头发,烟从鼻吼喷出,依然无语。
8月10日
晴
今天我总共被爸骂了4次,我不想顶嘴,因为他总是我老汉,不过总是这样是不是算过激行为了?
我是有错,但纠正的方法不是骂!我是人,我有尊严,不是畜生!你,尊重过我的感受吗?会不会换位思考,总是这样,我会控制不住地去恨你,懂吗?我是你的儿子,不是一个任你玩弄的玩具!
终于说出来了,舒服极了!
父亲对日记看得仔细,应该是看了二篇,嘴唇动了动,却未发出声来。这个细节充其量不到2秒,时间却仿佛停滞了。
8月20日
晴(热死宝宝)
是,我认!我今天被说说到了伤口。她是我亲妈XXX,说我跟她一模一样,他这是讲上一代的事怪到小孩,不!
对下一代来说,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说的话,你们信吗?他从来不会像对平常孩子对我,在他那儿,永远在理,我不会还嘴,我去阳台角落里哭了,我不会在让别人看见我脆弱的一面!请你不要将对她的怨恨怪在我身上!
我们的青春,何去何从?
“唉”,父亲轻叹了一口气,声调细有些悠长。
8月19日
晴
《与亲书》
随你,大不了就是过年时赶我走。
我也不想在这样下去,大不了我走。
我走就是了,刻骨铭心的孤寂。
直到这段倔强生命停息,心已深埋地心!思念彻底,深埋地心!
我从未看清过你,你为何为何这样......
谢谢,我感觉吧这十几年的经历总和在这几个月,我很开心,学习到很多东西,谢谢......
父亲狠吸了几口烟,说他还从来不知道他写日记的事。言语中,能看出他的自责及对儿子的痛惜。
“他的画特别有进攻性”
专业画师这样说
除日记外,小飞的日记本里还有一些素描画,画风让人有了觉得有些另类,不过,他绘画潜质传递的天赋,让人不敢相信出自1个离家出走的14岁少年。
今天,重庆晚报记者联系到有10余年绘画经验,如今从事电视栏目策划、广告活动策划的杨亚谋先生,他看过小飞的画后表示,枪、关公、龙均代表着阳刚,在小飞笔下看起特别有张力和进攻性,说明小飞内心渴望一种掌控自己和他人的力量,从他绘画的线条和上色来看,小飞有一些暴力倾向,性格也偏向暴躁。
小飞的画
“如果继续培养,他是个画画的好苗子。”杨亚谋说,其实不少对艺术有天赋的青少年,相比一般同龄人,心思会更细腻,想法更独特一样,如果老师、家长不善于引导,他们在青春期往往就会表现得特别叛逆不听话,成为世俗眼光中的“坏孩子”。他也见过一些有绘画天赋的人,最终偏离了这条道路,究其原因,错误往往不在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身上。
父亲承诺不再打他
希望儿子继续学画
读完日记,徐桂华把日记本合上,递给儿子。
“娃儿还没吃饭,我带他去吃个饭......”他提出跟孩子单独沟通的想法。
办理相关手续,老徐和儿子离开了派出所。
小飞刻意与父亲保持着三四距离,他的身影在路灯的掩映下,被拉得很长。
今天下午,按照之前的约定,重庆晚报记者再次见到了小飞。他拿着父亲的烟递给记者,手法熟练。坐了一会儿,他掏出手机来玩,记者注意到,他的微信名,叫“Tom.Mick.鸡血小弟”
今后,父子如何相处?老徐邀请记者作见证人,在小飞的日记本上签订了父子协议,内容大致为:以后不管是父亲还是小飞犯错都要主动承认错误,但前提是父亲不再动手打人。他希望,儿子以后能继续学习画画。重庆晚报记者送他两本书,《西方美术史》《中国美术史》,希望他能够在绘画这条路上越走越远。
接过书,他用双手把它们紧抱在胸前。“报社的叔叔阿姨对你期望都很高,希望你能在绘画上有所成绩。”记者说。他没接话,眼神看向远处。
重庆晚报记者 黄艳春 文翰 杨帆 摄影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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